星海小说网 > 仙侠小说 > 赤心巡天 > 第2442章 以笏为剑

第2442章 以笏为剑

推荐阅读:万相之王重回1982小渔村轮回乐园之旅不是吧君子也防玄鉴仙族什么叫进攻型上单啊苟成神君,宗门让我入赘穿成史莱姆,三年炼气,五年筑基黑石密码三国:我吕布,白门楼开局

    第2442章以笏为剑
    一领云披从空中卷下,垂落在男人宽厚的背脊,像是那些已经服帖的过往。
    曾经的故事,他不再言说了。往事的沉重,他都背负着。
    他就这样落在御史台前的镜石广场上,让这【地鉴】,以及诸多御史的眼睛,监督着他的一生。
    御史台总台建得雄阔威严,并无什么遮挡,高台华表,一览无余。
    俄而,从地台那黑黝黝的兽口般的巨大门洞里,走出来当今大景帝国的总宪商叔仪。
    一身干干净净的御史台官服,穿戴得一丝不苟。
    眼睛只往前看,目不斜视。就这样与楼约相逢在台前直道。
    这直道像兽口的舌头,也像一柄巨大的剑。
    天光为楼约一人投下冗长的影子。
    商叔仪的影子,则遁藏在门洞的阴影中。一同站立在其中的,还有排成两列,以笏为剑的一众御史。
    大景帝国的第一支御史笏板,乃太祖亲削,许予总宪,令言己非。
    “此言剑也,上刺天子,下割门兵,道国内外,无有不刺,无能避耳。”——《景略·卷一》。
    整个天京城外城,在这里仿佛有巨大的分野。
    楼约只身一人,气势更胜,负手而前,只道了声:“有劳!”
    竟像是这么多人,都只为了迎接他!
    但商叔仪并不避让,只定在那里,像一只新鲜的长钉。他是滔天权势之前的崎岖:“天都大员来御史总台,可不是什么吉利事情!”
    御史台总台建立在外城,偏僻而人稀。闲杂人等不敢靠近,那些居住在天京核心区域的大景权臣,更轻易不会来此,来此多为御史台诏狱。要么送人来,要么被人送来——比如宗德祯伏诛后,第一时间被请来调查的镜世台首傅东叙。比如一起从镜世台提来的叛国案犯楼江月。
    “吉不吉利要看对谁而言。强者恒运,弱者恒无吉。”楼约淡声回应,轻轻一抬眼皮:“我已经说……有劳了!”
    今天站在这里对峙的两个人。
    楼约理当有更大的自信。
    商叔仪的总宪位置不算太稳。
    当初宋淮为了给陈算补偿,为其谋划的就是这个位置。
    商叔仪过于刚直,从来不留情面,自然给他留情面的人也没有。等他从总宪位置上下来,还指不定是怎样的世态炎凉。
    与之相对的是楼约风头无两,身兼军机楼枢密使、皇敕军副帅,列名八甲。如今以中州第一真人的修为,一步踏为绝巅,更得天子推举,隐隐要坐上玉京山大掌教的位置!
    说他现在是整个大景帝国里,除开天子外,说话最有份量的人,或许还要商榷。加个“之一”,则毫无问题。
    他的一句“有劳”,算得上是给足了面子。
    唯一可惜的是,他面前的左都御史,并不在乎。
    “这里是御史台!你说什么?”商叔仪站得像御史笏板一样直:“楼枢使声音太小,本官听不到。”
    “需要本座走近一点,再说与你听么?!”楼约一步前踏,踩至商叔仪面前,几乎与之只有一拳之隔,风一吹就要撞在一起。
    这是极其危险的距离。
    更关乎尊严和权力的碰撞。
    楼约只是一抬眼,由这个名字所带来的恐怖压力,便如山海倾来。
    站在商叔仪身后的那两列御史,几乎人人低头,不敢直视,更有下意识后退者!
    唯独商叔仪站着不动。
    他面不改色,平静地与这位楼道君对视:“楼枢使,你还不是真正的道君,就已经这样威风,令商某敬畏。但哪怕你已经是真正的道君,本官的回答也是这样——是的,你为何而来?直面本官,具陈此情!”
    楼约沉默地看着他。
    他也予以沉默地对视。
    沉默像是一块压在人心的巨石,叫人逐渐地喘不过气来。
    楼约已经意识到商叔仪是何等铁硬的一人,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当然可以不在意一位左都御史的权柄,但他的女儿楼江月,正在御史台中。
    最后他道:“我今天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来看自己的女儿。”
    这无疑是某种程度的退让。
    对于已经超凡登顶、即将权势登顶的楼约来说,几乎不可想象。
    但商叔仪道:“你的女儿是叛国贼。”
    楼约眉头拧起似要发怒,最后笑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这么不给我面子的人。”
    商叔仪面无表情:“因为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跟我打过交道。”
    “过往这些年,乃至于今日,我有什么可以让御史台指摘的吗?”楼约反问。
    “是啊,仅有的几封奏章,最多是说你的风仪——”商叔仪道:“可本宪看到你大摇大摆要往诏狱走,就忍不住想拦下你问一问。你凭的什么旨,要办什么公?楼枢使如此肆意,可见我御史台往日多么宽纵!”
    楼约看了他身后的那些不敢抬头的御史一眼,又看向他:“你是想说这些人都没有你尽忠职守,还是说都没有你不通人情?”
    “楼枢使,楼副帅。”商叔仪强调他的官职,明确他的地位:“如果要每个人都有面对你的勇气,那太为难他们。能有站在我身后的骨气,就已经是御史台的脊梁。”
    楼约默然片刻:“我不明白商总宪为何对我有这样大的敌意。竟是以我为敌,要拔剑相对了。”
    “仅凭你女儿叛国一事,我便该抓你来受审!但你身居高位,又正值陛下用你的时候,故此不能成行。”商叔仪严厉地看着他:“楼枢使,你不要以为你真的清白。”
    “你想说我也叛国?”楼约眉峰耸动:“我楼约一步步走到今天,为陛下、为国家舍生忘死,做得只有比你商总宪多,不会比你商总宪少!我有什么理由叛国?退一万步说,我已经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景国之外还有什么能够吸引我?商总宪危言耸听,已经到了罔顾事实的地步吗?”
    “不必论过去的功绩,也不用说什么可能性,讲什么是否有理由。丁就是丁,卯就是卯。”商叔仪眸光如剑:“我只看事实,只依法理。事实就是你女儿叛国,法理就是你应该接受调查而天子宽纵了你!”
    “好个法理!”楼约沉声道:“天外围杀宗德祯之战,场上还有两个平等国余孽被控制,战后不知所踪。宗正寺卿竟然也没有把人带回来,总宪有什么头绪吗?”
    若是处处秉公,事事深究,要不然去查一下宗正寺卿?
    “不劳楼枢使费心,本宪已去函宗正寺!”商叔仪昂首直面:“在你来这里之前,宗正也已经对此做了详尽的解释——当时他专注于处理宗德祯的后事,只注意到那两个人飘到了战场之外。等宗德祯死后再分念去寻,已是不见踪迹。应该是被隐藏在附近的平等国高层救走。附近有一处星湮雷暴,不排除他们被卷入毁灭的可能。也说不定当时围攻宗德祯的那些人里,有人偷偷出手掩护。念及国内局势,再加上平等国已经不是主要问题,宗正没有继续追索,而是先一步返回天京。”
    “如何?你还有什么疑问?”商叔仪看着他:“若你觉得宗正的解释不够合理,或者你这里还有什么关于他的疑点,欢迎你递交过来,本宪定当秉公处理,叫他一一交代!”
    商叔仪比楼约想的还要硬,竟然真个逼得姬玉珉解释了!
    楼约看了看天空,收回视线来:“那么本座想问一问——有关于傅台首的调查,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御史台监察百官,也被百官所监察。
    傅东叙这样的大员,被请到御史台里来调查。
    他提这个问题是理所应当。
    也代表他打算在秩序之内同商叔仪交流,或者说“交锋”。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看谁就看谁,这附着他滔天权势之下的特殊,在御史台不被认可。
    商叔仪今天站在这里,态度如此鲜明,无非是要明确一件事情——
    即便是楼约,想要来御史台诏狱看他的女儿,也要循规循距才行。这不是他商叔仪点不点头的问题,也无关于任何人的权势,这就是御史台。
    现在楼约在秩序下言语,商叔仪也给他秩序下的回答:“至少在乾天镜波折一案里,傅台首的嫌疑已经洗清。”
    “哦?他还有别的事?”楼约问。
    “本宪并没有这么说。”商叔仪道:“傅台首已经回镜世台了,楼枢使若有疑虑,可以自己去问他。”
    “也就是说,傅台首无罪?”楼约问。
    “我不能说他有罪。”商叔仪道。
    楼约严肃地看着他:“宗德祯前脚刚死,对一真道的清剿并没有说就此结束,傅东叙作为镜世台台首,在当前局势下有着极重的承担。你在没有致命证据的情况下,因为一点疑虑就将他调来问话,可以说眼中只有御史台这一亩三分地的成绩,完全无视整个景国的大局!”
    商叔仪平静地对视:“本宪是御史台左都御史,监察百官就是本宪的大局,也是景国的大局。楼枢使,希望你走得再高,也不要忘了什么是你的根本。”
    楼约继续问:“既然傅台首已经回去,那么对于小女的调查,御史台又进行到哪一步?”
    御史台的职能是监察百官,并不真个具备天下刑权。更直白地说,此司对官不对民。
    楼江月并不是官身,对她的调查,应该由缉刑司或者镜世台来展开,哪怕是让中央天牢来负责,都更理所应当。
    说到底,御史台把楼江月留在这里,是牵扯到了傅东叙,本质上仍然是剑指楼约本人。
    但傅东叙都已经走了,商叔仪又不能真个拿他楼约来查问,楼江月并没有留在御史台的理由。
    楼约先说傅东叙,再说楼江月,正是挑明这件事情的不合理之处。
    见这位楼道君如此清醒,始终不肯失态,也不真个犯错,商叔仪敛容道:“楼江月已经认罪。”
    楼约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她已经认罪,是否该转交缉刑司了?或者中央天牢?”
    在除开御史台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他总能见他女儿一面!
    商叔仪定定地戳在那里:“楼枢使不好奇她认的什么罪么?”
    楼约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欧阳司首那边,会有调令,敬呈贵司。”
    “她说因为她恨你!”商叔仪在他身后道:“她故意扰乱镜世台秩序,污蔑傅东叙为一真道徒,是想要引起你和傅东叙之间的矛盾,也是想以切实的叛国行为,嫁祸于你!楼枢使,你是清白的!虽然你女儿叛国,但你干干净净!”
    楼约没有停留,大踏步离开了。
    身后的晦影中,一名御史靠近:“大人,楼江月多次试图自杀,以及她暗中加入地狱无门,是十殿阎罗里的楚江王的事情……都不跟楼枢使讲么?”
    商叔仪只是看着那渐远的背影:“从前这领披风都是虎啸山河,现在换成了这么干净的云披。”
    这些楼约再清楚不过的事情,有什么必要再跟楼约讲呢?今天的楼约,是即将成为道君的大人物,高高在上,便要淡漠人情了。
    他语气莫名:“我始终觉得那要更顺眼一些。”
    “总宪。”身后的御史又问:“缉刑司的调令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按规矩办事,咱们就应该规矩地把人给他。”商叔仪道:“只是这段时间咱们和皇城三司一起清查一真道徒,本宪公务缠身,你们不太能够联系得上。”
    身后的御史很懂事:“但楼江月这等要犯,若非总宪点头,咱们断不能放人。”
    他的面容,随着往前的小步,在门洞的阴影里逐渐清晰,却是出身顺天府的萧麟征。
    “她元屠入命,杀念主宫。病发时是世间极致之苦。把她关在这里,不给她死囚,不让她杀人。我们不用做任何其它的事情,最后她什么都会说。”
    商叔仪道:“但只有两天,最多只有两天,楼约就拦不住了。欧阳颉甚至会亲自登门。”
    他叹了一口气:“常恨时不与我!”
    “若能再拖延两天时间,应该足够了。”萧麟征道:“我看她痛不欲生,随时都会崩溃。”
    “楼江月常年深居楼府,出来的机会不多,到我们手里更可能只有这一次。她背后隐秘极深,秘密背后往往藏着脏腻。当年的知情者无不讳莫如深,就连咱们御史台也只有只字片语,这恰是我们需要工作的地方。”商叔仪沉声道:“可恨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什么皇城三司,天都大吏,彼此袒护,不使澄清。道脉护着道脉,同门包庇同门,正是这样的默契,方才滋生一真道蔓延的土壤!”
    “唯独是……”萧麟征想了想,最后还是道:“陛下将委楼枢使以大任,对他有几不设限的信任……”
    商叔仪抬手向前,似在光中握住身前的直道。
    这直道,多像舌中剑:“如果天子永远不会错,看什么都清楚,那就不必设御史台。同理,如果御史台永远和天子一致,那御史台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恰恰是楼约要走上那么重要的位置,我们才要苛刻地审视他!”
    友情推一本新书

本文网址:http://www.bqgmh.com/xs/0/74/86538.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m.bqgmh.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